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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免费在线阅读

第6章

更新时间:2024-07-17

沈砚立了功劳,从东南一路北上,沿途百官,无不奉承。

他进了宫,受圣上封赏。

去了酒局,又被同僚恭维。

有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

如此风风光光的一天终于落下帷幕,我在家门外,提着灯,安安静静等他。

暖轿缓缓落下,门帘掀起,露出一张极清隽的面容。

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年岁的沈砚了,记忆里最后权倾朝野的他,满身威仪,从来来去匆匆。

现在的他,还不像后来那么不动声色。

他面带薄红,显然是醉了,唯独一双眸子,被墨润过一般乌黑。

我唤他:「夫君,妾恭候你多时了,贺夫君大喜。」

他像是倦极,淡淡应了,接起小厮递过的大氅,披在身上就往里走,随口问道:「府里一切可曾安好?」

一如前世。

我站在原地提着灯道:「府里人多嘴杂,妾在这里等了郎君许久,原是有事情要讲的。」

沈砚见我没跟上去,眉头微皱。喝了酒,又坐轿颠一路,定然不好受,偏他是个惯能忍的,喉结上下滚过,压下一点不耐,掀起眼皮看我。

「什么事?」

我屏退下人,只朝他笑。

「妾自请下堂,与君一别两宽。」

适时无端起了大风,吹得手中这灯明明灭灭,连带地上两条人影胡乱晃来蹿去。

我分心掌住灯,再抬头,只听见沈砚冷冷问:「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。」

我从袖中掏出一物。

「和离书在此。」

良久,听得沈砚冷笑一声。

「夫人准备好生齐全,兹事体大,明日再议。夜深了,夫人早些歇息吧。」

说罢,他夺过那和离书,拂袖而去。

一夜无梦。

翌日我起来时,沈砚已经上朝去了。

听说昨夜他院子里叫了醒酒汤,厨房里自然是没有提前备下,只有些炙鹿肉、水晶肘子之类的好菜等着他,另有一道乌龟王八汤,倒是可以养养胃。

杏儿跟我说,沈砚见了这些菜,脸色很不好,直到下人禀明,是老夫人叫备下的,才没有说什么,但还是连夜叫厨娘起来烧了醒酒汤,折腾到半夜方才歇下。

杏儿说这些时,我正在往头上簪上一支白玉做的兰花簪。

「照婆母的意思,今日这身秋香色的褂子,配支素簪,可算低调端庄。杏儿,你说好不好看?」

「我家姑娘自然穿什么都好看,只是姑娘,这都什么时候了,你怎么还有心情梳妆?」

我微微一笑。

「和离只是个态度,一时半会是离不掉的,沈砚下值回来还有一会儿,咱们出去走走,沾沾他沈大人的光。」

这日我四处奔走,拜访了数家女眷。

沈砚是朝廷新贵,想巴结他的人不少,不少京官家里的妻妾,还在想着如何找个由头,约我出去坐坐,没想到,我却主动登门拜访了。

她们有心攀关系,我也态度可亲,一番体几话下来,关系都拉近不少。

只是闲谈之间,见我面露愁容,少不得要问上一两句。

「没什么大事,左不过我那婆母,腿疾反复,老太太上了年纪,腿脚又不方便,她本是个爱说笑爱热闹的,可家里总共就那么几口人,瞧来瞧去,都厌烦了。若是有人能多去看看她,陪她说说话,可就好了。婆母一高兴,想必我夫君心里也喜欢。」

都是人精,话说到这个份上,还有什么不懂。

回到家太阳已经落下了,沈砚还没回来,倒是巧儿又来传话,说是婆母召见。

将进她的院子,一盆洗脚水便泼了出来。

我只当看不见,站远了,客气地问她有什么事。

婆母把桌上的茶杯拍得嗡嗡作响。

「你去哪了?一整天不见人。你昨天抢着先去见砚儿,同他说了些什么?你嫁来沈家做媳妇,我只不过教训你几句话,竟然闹着要和离,还学会去你夫君那告状了!」

事到如今,她还是不相信。

我不是闹着要和离,我是一定要和离。

这个世道,和离女子的路难走,要么绞了头发去做姑子,要么回去娘家倚仗父兄,受尽白眼祈祷再嫁。

所以他们不相信我敢。

懒得与她费口舌,我避重就轻道:「听闻婆母腿疾发作,席云忧心忡忡,整夜不得安眠,在外面替婆母寻了一天的郎中。如今累了,要先回去歇息了。」

说罢,也不管她如何,径直推门,回了自己的住处用膳。

几个小菜刚摆上桌,外面有人通传,沈砚回来了。

他掀开帘子进来,见我没有等他就传膳,嘴唇微启,似是想说什么,又生生压下,屏退了下人,这才沉声道:「我离家三载,一路奔波,如今好容易回来了,你这是做什么?竟没有一日安生!」

「夫君昨日醉酒,想是贵人多忘事,妾就再提醒夫君一遍,我与你成婚多年无所出,自请下堂,那和离书已经写好,夫君读过后,快些署上你的名吧。若是实在公事繁忙,按个手印也可。」

「你把我当成什么了!」

沈砚紧咬着牙,刚要发作,旋即想起什么,神情微变,居然耐下性子道,「我母亲的事我都听说了,她……她那头我自会去说,我母亲上了年纪,你莫要与她多计较。」

我心头讶异。

这算是……安抚?

前世我与婆母种种嫌隙,沈砚手眼通天,岂会不知,可他从来没有从中斡旋过,更未曾宽慰过我一句半句,只冷眼看着我在内宅日日磋磨。

如今我提了和离,他居然晓得我受委屈了。

这不是逮着软柿子捏吗?

我是不喜婆母种种作为,但我更痛恨沈砚。

世间女子与婆母矛盾,多半皆是丈夫袖手旁观所致,夫君担了孝子的名头,诸多苦水,只叫妻子一人咽下。

他读圣贤书,张口闭口天下万民。

他是幼帝倚重的大臣,是百姓口中的好官,是婆母眼里的孝子。

独独负我。

「夫君之言大可不必,岂可为了我与婆母生分。如今你我二人俱在这里,还请夫君快些把和离书递来。若是妾写的那封夫君不满意,夫君重写一篇放妻书也是可以的。」

「你——!

「你,你究竟想怎样?」

我平静道:「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,妾想和离。」

沈砚怒道:「婚姻大事,岂是你一人说了算的?」

「为什么不能和离?」我好言相劝,「京中想嫁你的女子何其多,与我和离,对夫君大有助益。」

沈砚居然罕见地沉默了。

见状,我一扬手,唤杏儿送客。

临出门,沈砚站在门框那,忽然回首问道:

「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过?

「可是……我做错了什么?」

我惊讶地睁大了眼。

他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。

静默一瞬,我回他道:「那你呢?你又想同我过什么?」

沈砚一时愣在原地。

满桌精致小菜,原本都是我爱吃的,此时望去,好似全都了无颜色。

我缺了兴致,良久,终是挥手叫人都撤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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